《花火彩版A》.06

在这个世界上相遇的概率是0.，

既然这么难得，

不如我们做个朋友吧。

海豚游过山

文/大黄米

01

唐果在夜深人静的凌晨猛地坐起来，两眼放光，双手握拳低吼道：“我一定要拿下那个钢铁直男！”

回应她的除了对床舍友的呼噜声，还有上铺扔下来的枕头一枚。

唐果向来觉得这世上应该不存在完美无缺的人，所以当她发现智商长得像韩版道明寺的学长陆焉帛，竟然是个直男加奇葩时，觉得非常合理。

起因在于唐果作为话剧社的社长，想和机器人协会联合在校庆上表演一场关于机器人恋爱的话剧，要借协会的机器人一用。

本是两个社团都添光增彩的好事，可当唐果兴致勃勃地跑到机器人社时，正在里面操作的陆焉帛却说：“机器人只是用程序模拟人类的行为，不具备产生情感沟通必备的神经元素，因此，机器人是不可能恋爱的。”

“……”唐果露出了黑人问号脸的表情包，“我知道不可能，可我只是想用来演话剧而已啊。”

陆焉帛不为所动：“话剧是一种戏剧形式，严格来说，应建立在现实的基础上。”

唐果张大嘴巴，弱弱地反驳道：“可现实中也没有哈姆雷特……”

“一个叫萨克索的人写过一本著作，里面的主角叫阿姆莱瑟斯，据考证是哈姆雷特的原型。”对方推了推鼻梁上的无框眼镜，认真道。

唐果感觉受到了眼前这个脑回路异于常人的生物的暴击，半晌才讷讷地问道：“可罗会长，您昨天在电话里不是这样说的……”

“再纠正一下。”对方看了看她，“我不是会长罗飞，我是协会的机器人编程师陆焉帛，其实电话并不会改变音色，你应该听出我不是电话里的人。”

“……”接二连三受打击的唐果按了按脑门儿，然后挺直腰杆道，“那我也给你普及一下常识，什么叫会长呢？就是一会之长，他说话别人要无条件执行。简而言之就是，你们罗会长，让我来拿大壮。”

唐果打量一圈，抱起那个叫“大壮”的红色机器人，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要不是机器人太重差点摔了一跤，气势还是很足的。

哎，唐果叹气，真是可惜了他钻石段位的颜值，匹配到了一个破青铜的情商。

02

唐果的气势颓得很快，因为排练时才发现，操控大壮颇有难度，眼看着大壮只会往前然后撞墙，唐果终于无奈地拨通了罗飞的电话。

罗会长在电话那头也很无奈，他表示，要想大壮听话，必须找大壮的生父，也就是陆焉帛。

唐果纠结良久，终于鼓起勇气后，结果毫无意外地再次被拒绝。

理由仍然是，机器人没有恋爱的神经。

简直要疯了的唐果怒吼道：“依我看，你也没有长恋爱的神经，难道你就要孤独终老吗？”

没想到陆焉帛竟认真地考虑了一会儿，然后郑重其事道：“严格来说，这种可能性是存在的。”

“……”

被打败了的唐果晚上在床上翻来覆去，突然间灵光一闪，若是能让陆焉帛都动心的话，就等于让他“啪啪”打脸，那么大壮恋爱还会远吗？

想象着陆焉帛俊俏的脸上出现掌印，她忍不住阴恻恻地笑出声来，又收获了上铺的枕头一枚。

“打脸”计划一：变态后我就成了你。想要拿下怪胎陆焉帛，就把自己变成怪胎。

据消息称，陆焉帛常去一家私房菜馆里用餐，在一个阴天，唐果掐着点，正好在他落座后出现在了旁边的桌上。

“好巧啊。”唐果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微笑道。为了增加陆焉帛对自己的亲切度，她甚至也戴上了同款的黑框眼镜。

对方抬头看她一眼，云淡风轻道：“学校在校人数人，这条街有店铺32家，除去食堂平均每天用餐人数人，午餐时间在这里遇见校友的概率约是87%，不算很巧了。”

“……”

加油啊，被噎住你就输了！心里的小人儿在摇旗呐喊，唐果努力维持着笑容道：“从科学角度讲，在这个世界上相遇的概率是0.，既然这么难得，不如我们做个朋友吧。”

看，为了变成和他一样的怪胎，唐果也是做过功课的。

服务员端上了咖喱鸡饭和山菌汤，陆焉帛掏出手帕擦了擦勺子，才说道：“其实，人类需要朋友是因为交友时体内会分泌使人快乐的多巴胺，但多巴胺完全可以从其他渠道获得，比交朋友简单得多。”

简而言之，很快乐的陆焉帛不需要朋友。

唐果还想再说些什么，被他做了个暂停的手势打断，只好沮丧道：“好吧，你是不是想说，从科学角度讲，吃饭说话被噎死的概率也很大。”

陆焉帛慢条斯理地咽下食物，才开口道：“43.12%”

“呃，冒昧问一句啊，你是怎么记住这么多准确数据的呢？”

冰块脸的陆焉帛难得露出神秘微笑：“大概是……天赋异禀？”

“……真是奇葩啊。”唐果在心里由衷地赞叹。

两人在颇为诡异的气氛里吃完饭，唐果瞥见陆焉帛看着旁边桌上放着的一把伞，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唐果忙掏出手机道：“你看啥？虽然刚才阴天，但从云层图和风速来看，这块积雨云并不会经过我们这里，所以由此推断，外面并没有下雨。”

陆焉帛果然露出了惊讶赞赏的眼神，唐果在心里为自己点了个赞。

“你的分析还算有逻辑。”陆焉帛看着低头窃喜的女生，“不过，你或许应该先看看那边的落地窗。”

唐果转头，从偌大的落地窗看去，一阵密集的小雨正浇得行人抱头鼠窜。

宛若智障一般的唐果看着对方施施然从包里掏出伞，施施然出门，忙抓住他道：“雨这么大，男生一般都会把伞借给女生啊。”

陆焉帛看了她一眼，认真道：“雨这么大，还分什么男女？”

然后，他就撑着伞走进了雨里，留下瞠目结舌的唐果，恨不得上去锤爆他那颗俊美的头。

远处传来陆焉帛悠然的声音：“这把伞还剩23.5%的空间，或许可以容下半个你。”

“好的呀。”唐果一秒变怂，欢欣雀跃地跑进了雨中。

03

计划一宣布失败，唐果在宿舍里头戴纱巾摇旗呐喊了两天，气势汹汹地制订了计划二。

“打脸”陆焉帛计划二：想要打动“科学怪胎”，先变成“科学白痴”。

电视剧上不都演了嘛，拿下天才江直树的可不是另一个天才，而是傻白甜袁湘琴啊。

明确了工作总基调，唐果怀着必胜的决心向着医学系的实验室前进。据可靠消息称，医学生陆焉帛每天早饭后到午饭前，都会泡在实验室里。

“焉帛哥哥……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吃的。”捏着嗓子的声音。

然后就只见拎着泡椒鸡爪的唐果和握着福尔马林浸泡过的手指的陆焉帛面面相觑。

最怕空气突然的安静。唐果清了清嗓子，干笑道：“看来不太符合你的口味。呃，你在做什么呢？”

“骨关节组织分离并做病例分析。”陆焉帛淡淡地答。

“哇哦，听起来好酷啊！我从小就最崇拜医生了，白衣天使呢！”唐果努力回忆台式偶像剧的台词，露出一双星星眼。

从陆焉帛的角度看过去，面容白皙的女生眉眼弯弯，莫名让他想起了童年时期曾见过的一头麋鹿，幼小灵动，单纯无害。

陆焉帛想了想，指了指左手边的一个透明瓶：“这是一个结节钙化后的甲状腺，形似蝴蝶，很漂亮吧？”

“漂亮、漂亮……”唐果瞪着瓶子里白惨惨的一团，上面无数颗粒状滤泡差点勾出她的密集恐惧症。

陆焉帛又指了指右边的瓶子：“这是一截乙状结肠，你看，它在里面优雅排列的姿势，像不像一个“乙”字，也有人形容它是体内“S”状的美女。”

“美、美……”唐果决定再也不吃她以前最爱的葱爆肥肠。

陆焉帛甚感欣慰，从架子上拿下一只四方玻璃罐子，举到唐果跟前道：“这是一只贫血人的眼球体，仔细看的话会发现巩膜呈蓝色。私以为，蓝色是最美丽的冷色调。”

唐果隔着罐子与肿胀发白的美丽“蓝眼珠”大眼瞪小眼，已经有些控制不了自己的面部表情。

“钢铁直男”陆焉帛终于从对方苍白的笑脸和惊恐的眼神里意识到了她对医学的假崇拜，觉得这个女生莫名其妙得简直可爱。

他把罐子放好，嘴角含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沉思道：“人体上有一个最神奇的器官，它可大可小，可厚可薄，可有可无，你知道是哪个器官吗？”

“不会是……”唐果颤颤巍巍地指了一圈，“你这某只瓶子里的某个小可爱吧？”

“不！”陆焉帛认真道，“是脸皮，尤其是……唐果同学你的脸皮。”

啊？这算是……一个冷笑话？唐果难以置信地看向陆焉帛，对方眼睛里的笑意从镜片后面跑出，让她有些失神。

原来陆焉帛长了一双很漂亮的眼睛，长睫毛下的眼眸墨如深渊，笑起来灿若星辰。

她犹在愣神中，便看见陆焉帛慢条斯理地脱下实验服，偏头问道：“午饭时间到了，你要去吃饭吗？”

顿了顿，又补充道：“袁记的猪肺汤和红烧兔头，做得很不错哦。”

唐果扫过面前架子上一瓶瓶心肝肺标本，捂住嘴巴道：“算了吧，我最近在减肥。”

说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逃离了实验室，留给陆焉帛一个狼狈的背影。

04

计划二也宣告失败，唐果很是颓丧了一段时间，直到被话剧社的成员们连环Call。

“社长怎么办？还有两个月就要演出了，大壮还是只会前进！”

“依我看肯定赶不上校庆了，不过明年经费精简，咱们社被裁掉也有可能啊。”

“我就说嘛，社长肯定搞不定陆焉帛。咱学校多少女生前仆后继都没能攻下，更别说你啦。”

唐果听得咬牙切齿，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决定继续向陆焉帛这座壁垒攻去。

她就不信了，自古好男怕缠女，她一定要缠到陆焉帛跪下唱《征服》为止！

想象着陆焉帛英俊的小脸对着她谄媚的模样，唐果就情不自禁地笑出声，连吃饭都多吃了一碗，然后打着饱嗝去找陆焉帛。

来的路上唐果已经想好了，对付陆焉帛这种脑回路异于常人的人，套路是行不通的，倒不如直抒胸臆。

于是她对着教研楼下的陆焉帛是这样说的：“我不同意你说机器人没有神经元就不能恋爱的说法，我觉得爱情是神奇的，可以创造奇迹。”

想着陆焉帛也许会本着学术严谨的态度，与她进行热烈的探讨，然后被她说服。

可陆焉帛只是给了她一个关爱智障少女的眼神，和一个高冷的背影，连尊口都没开。

某日，唐果对着正吃午饭的陆焉帛是这样说的：“爱情这个事情真的很神奇，像你这种缺乏情感细胞的男生，没准也会动心呢？比如我经常在你身边转悠，你有没有对我动心呢？”

陆焉帛闻言被米粒呛了一下，一阵剧烈的咳嗽后，面红耳赤地镇定道：“你还记不记的，人体最神奇的器官可薄可厚……”

言下之意，是说她厚脸皮呗。

唐果对着正认真翻书的陆焉帛是这样说的：“怎么办，我竟然会觉得你专注的侧脸超帅，感觉再多看一会儿，我就要心动了啊。”

陆焉帛已经习惯了她的语不惊人死不休，又翻过一页书后才淡淡地说道：“从骨骼分部来看，我的左侧脸比右边还要帅。”

唐果：“……”

陆焉帛这才偷偷看向旁边沮丧的女生，西沉的夕阳透过窗子，洒在女生毛茸茸的头顶上，像渡了一层柔和的金光。双瞳剪水的眼睛配着微翘的嘴唇，像一只散发着诱人香气的水蜜桃。

大概这唯美的画面容易蛊惑人心，陆焉帛听见自己低沉的声音：“我有没有说过，你其实很漂亮。”

唐果一秒振奋起来，羞涩道：“你没有说过哦。”

“喀喀。”回过神来的陆焉帛忙掉转视线，一副“刚才说话的人不是我”的高冷样子，“当然没有，因为我从来没那么觉得过。”

唐果“嘁”了一声，重新趴回到桌上，旁边正襟危坐的陆焉帛却再也没看进去一个字。

尽管唐果把十八般武艺全甩在了陆焉帛身上，陆焉帛这座堡垒却像是钢铁铸成的，兀自岿然不动。演出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唐果出现在陆焉帛所在科研楼四周的频率显著增高。

次数多到就连陆焉帛的同学都认识了她，印象中仿佛叫孙洲的男生打趣道：“又来找陆焉帛？你真是我见过的最锲而不舍的女生了。”

“是吧？”唐果被夏日的骄阳晒得头晕脑涨，苦笑道，“我都佩服我自己了。”

孙洲笑了笑，把手中撑着的太阳伞递给她道：“先借给你用，要是晒丑了，就更追不到陆焉帛了。”

虽然唐果暗戳戳地觉得撑太阳伞的男生很娘，但莫名想起某人只肯借她23.5%的伞的空间的行为，觉得孙洲还是很有风度的。

虽然那天和陆焉帛一起撑着伞回到宿舍后，她全身上下除了鞋子，并没有被雨淋到的痕迹。

但看着面前男生揶揄的样子，一向直爽的唐果难得羞涩地解释道：“不是啦，我才没有追他，只是为了校庆的演出而已。”

看男生似是不信，又道：“要不是因为只有陆焉帛能操纵机器人，谁会接近那种科学怪胎啦。”

虽然陆焉帛一本正经的样子，有时候还挺可爱的，唐果在心里暗自补充道。

孙洲脑海里也浮现出陆焉帛推着眼镜普及科学知识的样子，忍俊不禁地笑起来。

从旁观者的角度看去，高大的男生笑声爽朗，面前娇小的女生撑着伞眼眸低垂，像是害羞，又像是撒娇，简直像一幅唯美的画。

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榕树底下，闪过一抹落寞的身影，女生的话随风飘进他的耳朵里，直至在漆黑的眼眸里，冻上了寒冰。

05

唐果一向是个不拘小节的女生，但饶是粗线条如她，也感受到了陆焉帛近段时间的冷漠。

比如一起吃饭时，不会再在她嚷着减肥的时候讽刺她说“你下午那包薯片共含有.千卡的热量，比你面前这碗粥多得多”，而是冷冷地看她一眼说“从前女友们推论，心仪类型应该是微胖女生”。

这话没头没尾，唐果一脸的问号，陆焉帛却死活不开口了。

比如唐果像往常一样呛声他“全身的细胞都写满了科学，简直无法和人类沟通”时，他也不再回呛说“那是因为你脑回沟太平，听不懂科学”，而是浑身散发着低气压，半晌才冷漠道“谁能和你沟通，你可以去找谁”。

这话说得有些尖锐了，饶是唐果一向在陆焉帛面前厚脸皮，笑容也有些挂不住了，她咧了咧嘴，装作开玩笑地问道：“怎么？你是不是觉得我烦了？”

她面上镇定，可心里却像是有一块巨石，正在悬崖边缘滚动。

她看见陆焉帛烦躁地挥了挥手，像在驱赶一只讨人厌的苍蝇，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唐果心里的那块巨石“啪”的一声从悬崖掉落，砸得某个地方生疼。

颓丧的唐果窝在宿舍看电影，屏幕上一只胖胖的大海豚，异想天开地想要翻过大海尽头的那座山，去看山那边的世界。可等它终于千辛万苦翻过山头，却发现山的那边还是海。

唐果看着可怜的海豚在另一片海里呜咽，也忍不住想哭。

陆焉帛之所以疏远她的原因，她已经听孙洲说了，是因为陆焉帛一直很欣赏的、才貌双全的、和他非常有共同语言的学姐结束了校外的研究课题，回来了。

“一直很欣赏”“才貌双全”“非常有共同语言”，这些形容词像是天上猝然落下的流星，砸得唐果头晕脑涨。

她后来偷偷溜去了实验室，隔着一扇狭小的玻璃窗，里面相对而站的两个人都穿着洁白笔挺的实验服，似乎在讨论什么问题，一向严肃的陆焉帛脸上写满了欣赏和赞同，不知道女生说了什么，她看见他露出宠溺的笑容。

唐果见多了他严肃刻板的样子，也见过了他烦躁厌恶的样子，唯独没见过的，是陆焉帛一脸宠溺的样子。

她原以为他是天生不解风情，原来他也会深情似水，温柔如风。

唐果心里一直系着的那根弦“啪”的一声绷断了，反弹回来的力道之大，让她清楚地知道心里有某个地方，好像流了血。

唐果后知后觉地想，这心痛的名字，大概就叫作喜欢吧。她喜欢上了留给她一把伞23.5%空间的人，会一本正经地给她介绍人体器官的人，会在她嚷着减肥时讽刺她却还给她制定瘦身食谱的人，会在看出她害怕时给她讲一个冷笑话的人。

她从前以为他是真的缺少情感交流反馈的功能，如今看来，他只是纯情专情，弱水三千只取一瓢罢了。可如果两者让她选的话，她宁愿他是后者，毕竟，爱情使人快乐。

唐果希望陆焉帛快乐，哪怕那快乐和她无关。

她就这样带着崇高伟大的奉献精神，和一双蒙眬的泪眼，默默地离开了。

实验室里的周娅正在认真讲解着关于肠梗阻的表现形式，陆焉帛却莫名想起了唐果目睹乙状结肠后，见他吃肥肠砂锅时的惊恐样子。

“陆焉帛？”周娅提高声调，“你傻笑什么呢？”

“没什么。”陆焉帛回过神来，忙佯装镇定道。

周娅看了看他，戏谑道：“你最近不对劲啊！陆焉帛，恋爱了？”

“恋爱不过是肾上腺素、去甲肾上腺素和安眠酮的大量分泌罢了。不过……”陆焉帛苦笑道，“对方分泌的对象却不是我。”

“哇，原来还是单恋。”

陆焉帛没理会女生夸张的表情，而是皱眉问道：“话说你们这种恋爱脑又普通无知的小女生被追求，希望对方做什么呢？”

恋爱脑？普通无知？周娅抑制住翻白眼的冲动，在心里默默同情了下被陆焉帛看上的女生，想了想答道：“大概……会是完成心愿啊、实现愿望之类的吧。”

她说完就记录数据去了，留下身后的陆焉帛若有所思。

06

陆焉帛出现在戏剧社排练的小礼堂时是黄昏，彼时橘色的夕阳从礼堂最高处的四方窗户里照进来，像是从天堂直接投递的光束。唐果就蹲在这束光下面，垂头丧气。

身穿燕尾服西装的大壮，正老实地一遍遍撞墙。

陆焉帛坐到控制电脑面前，手指在键盘上熟稔地敲击数下，撞墙的大壮便听话地转了身，走到舞台中间，机械地把胳膊放在胸前弯曲，左脚向后屈膝，做了个完美的鞠躬动作。

蹲着发呆的唐果一瞬间蹦起来，喊道：“疯了疯了，大壮疯了！”

然后她兴奋地环绕四周，发现自己大概也疯了，她竟然一晃眼过去，好像看见了陆焉帛。

一定是朝思暮想出现幻觉了，唐果悲伤地想。可等她再眨眨眼，几个女生已经围了上去，静坐在人群中间一脸淡定的，不是陆焉帛又是谁？

女生们叽叽喳喳：“陆学长，真的是你啊，传言你从来不参加此类社团活动啊。”

“对啊对啊，没想到你还亲自来。”

有一个女生问出了唐果心中想问的：“陆学长为什么愿意来帮我们呢？”

“大概是……因为爱情吧。”陆焉帛的目光遥遥地向舞台上方的唐果扫过，露出一个极浅的笑，“现在想来，机器人会谈恋爱，似乎也没什么不可能。”

终于从陆焉帛嘴里听到了他让自己打脸的话，唐果简直想要仰天长笑三声，可出人意料的，她并不怎么高兴，反而还有些失落。

这该死的爱情果真神奇，喜欢的学姐一来，就连直男如陆焉帛这样的，都忍不住散发出恋爱的酸臭味。

大壮生父坐镇，话剧当然要赶紧排练起来。这是陆焉帛第一次见舞台上的唐果，他坐在电脑前手托腮看得兴趣盎然。

看起来她似乎演得是一位小心眼儿又爱胡思乱想的女二，在有限的出场时间里，一会儿因为机器人爱上女主而疯狂地嘲笑机器人痴心妄想，一会儿又因为得不到男主的垂爱，和机器人生出惺惺相惜的感觉，性格相当分裂。

陆焉帛看她在台上嬉笑怒骂，一些偶尔俏皮撒娇的小动作，像是长了钩子的小手，在他的心上时不时地挠上一下。

殊不知他脸上高深莫测的微笑，看在唐果眼里格外刺眼。什么意思？觉得她跟这个疯癫恶毒的女二角色完美契合？这副深以为然的表情简直太可恶了。

如此排练多久，陆焉帛便在台下微笑多久。唐果在台上看了，恨不得冲着他高挺的鼻梁打一拳，想象着陆焉帛帅气的脸上挂着两行鼻血，她便出了口恶气般奸笑出声，搞得编剧直夸奖她找到了恶毒女配的精髓。

校庆演出如约而至，《机器人情缘》排在第三个，演员们在后台候场，控制电脑放在舞台下方一角，陆焉帛坐在电脑前。从他的角度看去，唐果正在紧张地深呼吸，面目隐在暗处看不清晰，一双眼睛却是熠熠生辉。

像是一只徘徊在窗外的蝴蝶，让人忍不住想帮她打开纱窗。

陆焉帛默默上前，站到唐果身边说道：“大壮由执行系统和控制系统组成，而执行和控制的编程都是我写的，我的编程出错率仅为12%，那还是我在初中第一次设计机器人的时候。”

唐果讶然地回头，撞上陆焉帛深沉的眼睛，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他其实是在让她不要紧张？

以上一长段话的意思，她可不可以理解为他是在说“别怕，有我在”？

虽然唐果觉得是自己脑补太多，可嘴角却不由自主地，弯起了好看的弧度。

节目开始了，大幕一拉开，巨大的灯束照到舞台上，陆焉帛才发现她今天穿了一身淡蓝色的露肩长裙，带着清凉气息的淡蓝色，像是从童话里走出的公主。

台下的人都在看男女主和娇憨的大壮，只有陆焉帛一人，连唐果站在哪个黑暗的角落里等出场都一清二楚。

故事的最后一幕，是男女主和大壮三人，携手过上了幸福的生活，舞台上只留下一无所有的女二唐果，流着泪看他们的背影远去。

陆焉帛定定地看着舞台上流泪的唐果，突然手指在电脑上飞快地敲击一阵，只见大壮蓦然转身，走到唐果面前，张开胳膊，给了她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唐果愣了，台上的主角也愣了，编剧对着陆焉帛直吼：“陆大神，不对啊，大壮怎么能抱她呢？”

陆焉帛淡淡地回道：“怎么不能，是我想抱。”

好在台下观众都以为这是一个极具人为关怀的故事，报以热烈的掌声。陆焉帛同众人一起上台谢幕，趁乱走到犹自震惊的唐果身边，轻轻牵起了她的手。

07

唐果直到走出礼堂才甩开陆焉帛的手，这期间话剧社的人努力保持淡定，让出一条通道，夹道欢送他们走远了之后，才爆发出一阵热烈的讨论声。

陆焉帛的手很软很暖，让唐果不舍得放开，可想到他烦躁的态度和实验室里的学姐，又让她觉得愤怒和委屈，于是她阴阳怪气地说了句：“背着喜欢的人拈花惹草，是很不道德的。”

陆焉帛眼神一凛，抿了抿薄唇说道：“根据恋爱学的理论讲，他有表演型人格倾向，实则内心对于责任和情感的界限比较模糊。而你，则看起来像讨好型人格，内心敏感脆弱，从情感包容互补的角度来看，你和孙洲并不适合。”

啊？这关孙洲什么事？唐果听得一头雾水，皱眉道：“我怎么不知道你还会恋爱学？”

“这两天刚学的，课程很简单。”陆焉帛一脸“智商限制了你的想象”的表情，又道，“不过你们俩的人格分析，涉及的是心理学范畴，那是我去年修的课程。”

“好吧，好吧。”唐果举手投降，“你和我说这些意欲何为，想让我们两个人格不健全的人，衬托你的优越感？”

她越想越觉得可能，陆焉帛这个高智商、低情商的变态。

“我的意思是……”陆焉帛顿了顿，注视她的眼眸却黑如深潭，“我大多数时间是纠正型人格，最能看出你隐藏着的敏感和脆弱，简而言之，我和你最合适。这一点，我体内高速飙升的肾上腺素已经证明了。”

见唐果仍是愣愣的，陆焉帛想了想又道：“用普通人的话就是，我喜欢你，唐果。”

唐果把眼瞪成铜铃，大脑直接当机，半晌才讷讷道：“怎么可能？他们都说你喜欢周娅学姐。”

“那是不实的揣测。”陆焉帛否决得干脆利落，见她似是不信，想了想补充道，“她让我和她一起做人工合成促甲状腺激素替代研究我都没同意，但就算知道你只是为了大壮接近我，我也努力让大壮完美演出了。”

言下之意便是，你看我放弃伟大的科学，做这么幼稚的事，都是为了你。

可以，这绝对是一个很“陆焉帛”的告白。

但唐果的心竟真的在这无厘头的理由中雀跃起来，一颗心跳呀跳，盛着夏夜的微风和明月，将脸庞和眼眸都沾染了幸福娇羞的痕迹。

她为了演出绾好的长发，此时已有碎发垂在颈旁，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晃，毛茸茸轻飘飘，像一只惹人怜爱的小猫。

陆焉帛听见自己声音哑哑地说道：“你还没回答我呢。”

“什么？”她问，大眼睛眨呀眨。

“我觉得我和你比较合适，你怎么看？”

“我看呀。”唐果笑起来，“你也长了一个神奇的器官，可薄可厚，现在就挺厚的。”

“不过，”她眉眼弯弯，微翘的嘴唇上还残留着亮晶晶的唇膏，“我同意你的看法，还有我没跟孙洲谈恋爱。”

陆焉帛愣了愣，半晌回过神来，然后俯身，尝了尝她粉色唇膏的味道，那味道微凉，一直甜到了他的心里。

很久很久以后，唐果和陆焉帛一起看了那部叫《海豚飞过山》的电影，影片放到海豚在山那边的海里呜咽的时候，陆焉帛边抽出纸巾递给啜泣的唐果，边疑惑道：“有这么感动吗？”

“你有没有同情心啊？”唐果擦着鼻涕，“你看海豚努力这么久，结果山那边还是一片海，多伤心啊！你听它哭得多惨啊！”

“可是，”陆焉帛推了推眼镜，“海豚这种细而尖锐的叫声伴随着鱼跃的动作，是表达高兴的意思啊！”

他偏头看了看马上就要恼羞成怒的某人，然后正色道：“你说得对，真是太惨了！”

然后他在满室昏黄的灯光里拥紧她，窗外的天空繁星点点，吹来了一阵醉人的微风。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