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比我年长的人,可是,已经没有了
白癜风症状 http://pf.39.net/bdfyy/qsnbdf/190311/6947166.html写在前面:七门儿接下来会有许多专栏作者,他们也许是社会上我们所谓的“成功人士”、“文艺女(男)神”、“执着的人”、“奇葩”来分享他们的人生经验。在最新两期《黑白星球》中马东直接在节目上搞起了生前告别式,而今天七门儿找到了小时候在电台里陪伴我成长的秋微姐姐来谈一谈她遇到的关于“死亡”的故事。 第一次约稿就约到秋微,这种感觉就像她小说里说的:“有些缘分,很运气,可以相伴左右,有些缘分,或许更运气,是不论见与不见,都始终放在心上。” 秋微 →作家,编剧,主持人。 →著有长篇小说《莫失莫忘》《女少年》《再见,少年》以及最新小说集《男人相对论》等。 →会作曲,会填词,会开快车,会喝二锅头。 →一个被戴军形容为1世纪的张爱玲式的女子 →诸多优质男神的"暖心姐姐" 文/秋微 世界上所有最要紧的事都需要一个人来完成比如生死、比如爱上谁每次新年伊始,我会认真规划两件事,第一件是计划今年学点什么新把戏,比如去年学了阿根廷探戈,今年想学一点日文。作为一个心理暗示严重的水瓶座,对世界的好奇远远大于对“实用”的在意,因而感受过程变成一件特别重要的事。可话说回来,不论是不是在意“实用”,难道我们所有人最终的“结果”不都是一样的吗。 这就要说到每年认真规划的第二件事:好好地整理一遍遗嘱。 说来好笑,其实我压根没有什么“财物”值得以遗嘱的形式被认真安排。之所以坚持这么做,因为整理遗嘱之于我有两个意义。 一是代表我对“死”的看重,总需要在一些重要的时刻,对“死”表达一番敬意,让它知道,我没有忽略它的存在。 另一个意义,略狭隘一点的,就是我会非常清楚地把每年出版的或未完成的作品指名道姓地留给一些我信任的人在万一哪天我不告而别的时候,妥善处理。我不觉得自己那点版税能引起什么纷争,而是,作为一个对文字抱有神圣感、对出版态度审慎的人,坚持认为,一个作品是否要出版,必须由写字之人自己决定。 比方说,个人认为张爱玲的很多作品在她身后被陆续出版成册是对张奶奶一世创作英名的重大伤害。一个生前精神如此有洁癖的人,完全不能保护自己的作品,真是天大的悲剧。 我们的习俗当中好像特别避讳谈“死”。 印象很深,小时候,有一次邻居问我奶奶在不在家,我回答说:“她走了。”答完这句,我被我妈叫进房间,很严肃地对我进行了一番批评教育。从此我心头死死记住了她立下的规矩:在一个人的基本教养中,不能说别人“走了”,而要清楚地说明ta“去哪儿了”,更不能说ta“不在了”,而要完整地说明ta“目前不在家”。 对死讳莫如深是常态,似乎不谈,就可以掩耳盗铃,假装这件事没发生。然而对一件事情的困惑绝对不会因为不谈就获得答案。《与神对话》里有一句话说“人的一切行为都基于,也只能基于两种动因,一是恐惧,一是爱”。 “死”是我的终极恐惧。凡事没有绝对的好坏,譬如说,对死的困惑和恐惧,也成了我活到今天坚持不懈努力的最大动力,和试着以“爱”的面貌去看待人和事的不断迁善的理由。 接到七门儿的约稿,说要写一个关于“好朋友的生前告别式”的文章的时候 我第一时间却想到了菲菲: 年以及之前的很多年,北京的赛特商场门口长期聚着狗贩子和换外币的。那时候我特别爱逛赛特,也买不起什么,主要是在门口看小狗。 后来,大约是自打从要预备奥运开始,北京各个街巷的半职业人群渐渐没了:昆仑饭店四周围不再有流莺,赛特门口也不再有狗贩子。 年1月0号那天下午—之所以记那么清楚,因为第二天是我生日—我和我的好朋友戴军去逛赛特,他换钱,我看狗。 照平常,满地茸毛小畜生,我也就看看,摸两下,感叹几声“好可爱吖!”,多流连忘返,也返。 那天不知道怎么了,遇见一只小白狗,小身子骨软软的,嘴角往上,像海豚似的天生一脸淡淡的笑容。眼睛不大,然而目光如炬。被狗贩子喷了廉价花露水,很香,香得不伦不类。就算是香得这么廉价,这么不伦不类,依旧无法遮盖它自带的一股子系出名门的劲儿。好似《红楼梦》里被贩卖的英莲,命运叵测,然而不卑不亢。 我抱了它一阵子,还给狗贩子。等要进商场,回头看它,它还在看我。等出了商场,再看,它竟然又看我。 我就把它带回家了,没想后果。 它是菲菲,得名来自于我喜欢王菲。 在它两岁之前,我不论带它去哪儿,都会连名带姓叫它“王菲”“王菲”。引过无数人侧目,我那时二十来岁,完全不介意被侧目。 后来上了些年纪,渐渐开始知道息事宁人是基本修为,就此只有“菲菲”。 15年后。那天上午,我要录一个新节目的样片。 早上化妆师黄明朗到我家,和平时很多时候一样,他帮我化妆,小孙做指甲,我们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妆很淡,茶很香,生活看似安稳,屋外有一点阳光。一切都很“平常”。 菲菲走到客厅中间,在那儿摔倒,然后失禁了。这在她过去15年当狗狗的历程中,没有出现过。菲菲教养很好,即使憋到五官错位,也不会在家大小便。 我有点尴尬,走过去擦地,然后安慰说:“没事的,你只是上年纪了,上年纪都会的。” 然后我继续化妆,还跟化妆师笑说“你看,菲菲老了还有我,咱们老了还不定怎么着呢。”菲菲歇了一下,又走了几步,和它平时很多时候一样,很乖很安静地在离我脚边不远的地方趴下。 然后它就走了。 我特别坚强地按原定计划去录了节目,除了每一节休息的时候间或哭成泪人,基本表现的也不算太失水准。 同僚称赞了我的“专业”,只有我自己清楚,只有一半是不想影响工作,另外一半,扎扎实实是我不想面对菲菲从这个家里消失的过程。 那天晚上,在朋友圈发了几张菲菲的照片,写了一句“这15年,谢谢你的陪伴”没有特别说生离死别的事儿,有不知情的人留言揶揄“是哦,你跟任何一任男朋友都没这么长时间吧。”可不,历任男朋友加在一起也不一定有这么长时间。没仔细算过。 15年,几乎是朝夕相处,就这么断了线。我的感受,惶恐大过难过。从有记忆开始,死亡对我来说,就是人生最大的难题。 5岁左右的一天,在家听长辈讲故事,那天说的是《西游记》。长辈说,某一天,花果山死了一只泼猴儿,悟空懵了,四处寻访,欲求长生不老,最终找菩提祖师拜师学艺。 那是我人生第一次思考到“死亡”这个问题。当时那一身冷汗,到今天记忆犹新。 死是我唯一一件我不知道如何应对的“消失”。 如果矫情地用我自己小说里的句子,这句话就是:“我可以不见他,但是我无法想象,自己活着的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了他鲜活诗意的存在。” 或是说,如果没有那些鲜活的诗意的存在,又怎么证明自己确确实实地来过? 菲菲在它这一辈子,15年,跟着我,用很多遭遇,见证了我们彼此的存在,彼此的来过。 菲菲天生丽质,尽管血统不详,但,好看不问出处。 她大概自己也知道,所以少小时候具备大部分天生好看的人的共性:傲娇,高冷,倔强,目中无人。 我像所有虚荣的妈一样,带着她招摇过市,听人家赞叹“好可爱啊”,心里顿时觉得买她的钱和养她的钱花的都值了。 然而好看的菲菲有着和好看指数相当的个性。她喜欢自由,随时随地跑来跑去,喜欢玩耍,咬烂我不知多少双鞋,喜欢热闹,见面熟,人来疯。 但人不这么想。 为了看起来更接近和谐社会,菲菲开始接受一些训练。她必须遵从人类的习惯,泯灭掉一大部分的天性。 在上百次被拒绝,被喝止,被要求,被强迫之后,她成了一个训练有素的狗。像所有听话的小孩一样,看眼色或听口令行事。听得懂“坐下”和“握手”。不再追逐野猫和麻雀,吃什么玩儿什么之前都习惯地看一眼大人的脸色。 也没什么不好,只是她的眼神里开始闪动动辄得咎的唯唯诺诺,以前海豚似的嘴型,渐渐没了。 更难的还在后面。我自己的生活也在颠沛。换工作,换男朋友,换小阿姨,换住处。菲菲在成年之初的那两年,常常被迫要被寄养在不同朋友家。 她从一开始一脸的惊恐的死命挣扎,到五次十次二十次七十之后,终于,安之若素。她开始呈现出听天由命的低眉顺眼。 我看得出,她表面上的随遇而安,底里是透彻的失望。大部分小孩对世界的失望,最初都源于没长性或无法守信的家长。我是那个让菲菲对世界失望的人。 想到底,狗狗的世界,就是简单到“说好了的陪伴”,狗狗不能理解,这么简单的事,你一个人,也挺大岁数的了,怎么就做不到呢?不消失有那么难吗?守时守约有那么难吗?有吗? 菲菲不解。她也放弃了理解。生活对她来说还有更多挑战。 盛年的菲菲常在我安排之下出镜,拍杂志录节目什么的,最辉煌的业绩是被宁浩借去拍了一支MV。 菲菲怎么想我不清楚,反正我很高兴。 彼时忘了从哪儿听说路学长导演筹拍《卡拉是条狗》,在找狗演员。 我当即打电话给宁浩,听他在电话另一边跟路导说他有一姐们儿的狗要试镜。 我沾沾自喜,有种加塞儿之后的快感,我们的重要陋习之一就是凡事必托关系,公平终是理想,门路才是现实。 世界还是有它的公平,菲菲没演成那部电影,说是“长的太像名犬”。 我很气,争辩说“什么名犬,她就是正宗的中华田园犬,短毛型。” 第一次那么介意菲菲的品种杂的太不“挂相”。 菲菲过世之后,没几天,惊闻路学长导演英年早逝。 我去菲菲的墓前闲聊,说:“路上若见了路导,问问他还记不记得你当时落选,你要乖,没准还有机会。” 说完,想起当年有人问我“你为菲菲争取的这么急眉愣眼。到底是你的梦想还是菲菲的梦想,你有没有问过菲菲愿不愿意?” 这句话那么的耳熟,太像我青春期时候跟我妈妈吵架的对白。 我们常常把自己想干又没干成的事儿强加给下一代,还粉饰成“还不是为你好”。 我从菲菲5岁开始就非常坚定的知道这辈子我不会有儿女缘,因为,我开始清楚的知道我没能力成为自己理想中的那种好妈妈,看我怎么养狗就知道。 而我也不希望另外的人的人生中对我的决定有任何怨怼,我受不起,不愿辜负,因为我知道那个怨怼里的苦,有多绵长。 菲菲对我没太多怨怼。或是有,我也不知。后来,她对这个世界,好奇越来越少,都化为叹息。她常常叹息,不知道跟谁学的。再后来,她更老一些,开始有了老人的任性。她开始明显地对家里的阿姨更亲近,因为阿姨喂她,带她散步,重要的是,阿姨的行踪最有规律。 我在发现菲菲不再迎接我回家之后有一次跟她说了一堆肺腑之言。我告诉她我也很辛苦,告诉她我也想从一而终,不论对人对事还是对狗。 末了,我还小人之心地对菲菲说,阿姨陪你那是阿姨的工作啊,妈妈要是不给阿姨钱,你试试阿姨还陪你吗? 菲菲叹了口气。 第二天,还是没到门口迎接我。 我必须承认,菲菲在离世之前两年对我自然的冷淡,让它的离开对我来说变得要稍微容易一些。 否则,要怎么接受她的从此不见? 起初的两个月,进邮箱或增加APP,所有密码都是以5FF开头,才想到菲菲没了。哭。出去吃饭,打包食物都自动地想到“带回去给菲菲。” 然后意识到菲菲没了。哭。 一个故旧久别重逢,问起近年各自的变化,他问完一堆亲友之后又问“菲菲怎么样?”我又被提醒,菲菲没了。哭。 一堆人晚饭,闲聊,有个人讲我的段子,一个两个五个,每个段子里都有菲菲不同形态的串场。 我好像才想到,必须要面对,菲菲没了这个事实。 哭。 去朋友家做客,她家的狗摇着尾巴冲过来跟每个人打招呼,那个扭腰摆臀的嗲样,像极了菲菲小时候,我当即哭成一团,悲伤的始料不及。 陈丹青在纪念木心的文章中有这样一句话:“这不是节哀的问题。哀伤不难承受。我要试着安顿而难以安顿的,是应对消失。” 是的,“哀伤不难承受,需要试着安顿而难以安顿的,是应对消失。” 应对消失,对我来说,这是一个好难的课题。 中午参加工作会,两个合作方,都认识了超过10年。其中一个人问我,你干嘛还这么拼。另一个补充的更直接,你又不要后代,你不需要那么拼嘛。 说实话吗?是的,我知道我挺拼的。我拼,是因为我害怕,我惜命。我怕在消失之前,心头还有遗憾。 我知道这是一个伪命题,没有遗憾不是做完了想要做的事,因为不可能有做完事的那一天。 而是,把心放在它原本该在的地方,如果,那只是一个地方,而并非存在实际的心,那么,又有什么需要害怕? 这是一个哲学问题,我离明白它,还有不知多少程的距离,或是说,还有多少尚未掌握的,观看和思考的方式。 菲菲的离开,刺激我不得不再次思考如何面对消失。我不想把这化妆成为多么感人的爱。像《忠犬八公》一样只要想一想我就要哭了。 然而,我们信口雌黄没事就说的“爱”有那么多需要推敲,又有那么多不经推敲。 前一阵,我的禅修课老师在进山之前留了作业,让写一篇很短的文字,对爱的解读。 我思考了一个多月。未果。 如果这个问题有人在30年前问,大概很容易回答:爱就是对妈妈的依赖,爱就是有人牵着我的手对我说“亲亲我的宝贝”。 如果这个问题有人在0年前问,也很容易回答:爱就是我开始隐约对男孩产生的情愫跟依恋,用我们那时候的歌词:“爱是欢笑泪水飘落的过程,爱曾经是我也是你”。 如果这个问题有人在10年前,我也能回答的出。因为从小受基督教家庭的教育,我开始试着尝试了解,爱,如同《圣经》中《箴言》里所说的那样:“爱是恒久的忍耐”。或是像《新约》里耶稣说的那样“你这小信的人啊”—当一个人开始真的信了什么,应当就是了解爱的开始吧。 可,这个问题在今天,我反而没有答案。 甚至,我也不确定我是不是爱过。不论是对母爱的依恋,对情侣关系的依恋,对朋友的依恋,对我的狗菲菲的依恋,最多只能代表说我曾经在一种又一种被需要和被照顾的满足中。 我开始不确定这些是不是爱。并且,这些也都无法说明,我真的爱过,我真的懂得过爱。那么,什么是爱?我不知道。 这真不幸。不幸中之万幸是,我对爱仍抱有希望。 但愿我有运气,在这一世难得的人生中,终将可以能够懂了爱。 清明那天,去菲菲墓前看她,煞有介事捧了花,还拿了一把麦粒,那些麦粒是去年在大昭寺的时候一个僧人给的,我也不知道做什么用,终归从那么神圣的所在带回来的东西,足 够表达我那点世俗的敬意。 隔了几天,北京转暖了。菲菲每年漂柳絮的时候都会打喷嚏。 我那天看到满街脏兮兮的春天气息,想起菲菲的喷嚏声,眼酸,又去看她。 走近看到一堆蚂蚁在菲菲墓前搬麦粒。我感到一阵欣慰。 几年之前,禅修班的一个学长,有次郑重其事地建议我平时没事可刻意地喂喂蚂蚁。那是一位深得我敬重的学长,我对我真正敬重的人通常会无条件服从,不求甚解。 之后每年从初春到深秋,三不五时,我都会在黄昏时分带菲菲散步的时候顺便拿了馒头饼干沿路喂蚂蚁。 那天看到蚂蚁们串通一气在菲菲墓前密密匝匝搬麦粒,我高兴地说:“菲菲,你看,你活着的时候陪妈妈喂蚂蚁,你死了,蚂蚁就来陪你了。你不孤单。” 其实,我也不知道,菲菲怕不怕孤单,我只是把我对世界的感受,强加于她,像她活着的15年里的那样。 再啰嗦一次。我从5岁开始看《红楼梦》连环画,大概8岁开始看程乙本。到今天,前80回,看过几十遍总是有的。 对《红楼梦》,最新的心得是。它根本不是一个悲剧,没有悲情可言,它只是在讲一个欠与还的因果。平实至极。不就是这么回事吗:“欠泪的,泪已尽。”“分离聚合皆前定。” 宝黛如此,蒋玉菡和花袭人如此。你和他如此,菲菲和这个世界,亦如此。 如果缘尽至此,还硬要在一起,才是真的悲剧,那意味着,新一轮的缘一起,要几时才可以尘埃落定。 几时?又要怎样的颠沛流离,风尘仆仆。如果我们对此并无所知,为什么此刻就算想一想都已经要哭起来了。 因此上,对菲菲,我的最后一句话是“这一程,不舍,无憾。” 但愿真的可以,无憾,也希望“无憾”是我面对一切消失,包括我自己终将消失时可以有的定力。 木心说“原来,爱是一场自我教育” 那么路上所见之事,所爱之人或狗,都是因着约定而来的。 遇见,消失。但愿,风起花落,善始善终。 说个轻松的收尾吧。 不久前,日本有一个俳句比赛,最后获奖的是一位九十几岁的老先生。 他获奖的句子如下:“我喜欢比我年长的人,可是,已经没有了。” 我看了这句,笑半天,接着无比心酸。 预览时标签不可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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