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黄河中下游,河南境内有座山叫邙山,邙山是秦岭的余脉,位于黄河南岸,东西约有二百里地。邙山算不上雄伟壮观,顶多称得上是一个稍微高点儿的坡,就在这高坡下有个叫五龙口的小村子,朴素静谧的村子因为靠山临河,离镇子相当远,非常偏僻,所以住这儿的人并不多,整个村子也就有二三十户人家。

老槐树

这个村上有个叫憨娃的光棍汉,岁数有五十开外了,年轻时家中十分贫穷,没能娶上媳妇。他常年与土地打交道,无论严寒酷暑风里雨里,总是天不亮就起来干活,太阳落山了才带着满身泥土回来,这些年就靠着二亩薄地陆续为爹娘养老送终。打从爹娘走了以后,这憨娃孤零零地就剩下自己一人了,村里的晚辈们都尊敬地喊他憨大大。

憨大大平日里的生活简单朴素,农闲时他依偎在家门口那棵老槐树下能眯一整天。憨大大性格沉默寡言很少和邻居们往来,平日里他喜欢独自依偎在老槐树下喝着大叶茶、抽着旱烟袋、哼着没头没尾的小曲儿,每天都会和这棵老槐树拉拉话。这棵饱经沧桑的老槐树有些年头了,在密密匝匝的年轮里刻下了日复一日的喜怒哀乐和雨雪风霜,它的枯树皮仿佛向人倾诉着岁月的痕迹。憨大大幼年的时候,大家都叫他憨娃,他听爷爷说,这棵槐树是爷爷的爷爷那辈人种下的,据说到现在已有上百年光景了。那时候这棵槐树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树干挺拔舒展,粗壮的像圆桌,树尖尖比憨大大家的屋顶还高出几十米。枝繁叶茂,好像是一把撑开着的绿色的大伞,雄伟壮观、生机勃勃。每年四月,槐花开得像成串成串的小铃铛,整个村子都沉浸在一片芳香之中,引得蜜蜂、蝴蝶常来采蜜。小时候他天天和爷爷在槐树下丢羊拐儿、猜灯谜;骑在爹的肩膀上玩骑大马、转圈圈;娘包的槐花包子,拌槐花、槐花炒鸡蛋。憨大大每每想起幼年时的情景都不由得泪流满面!现如今爷爷和爹娘都走了,眼瞅着自己也即将要进入花甲之年,以后的日子可怎么办,若是病倒在床上连端口水的人都没有。唉!越想越难受。

老槐树

这天夜里睡梦中,忽然一位满头白发的老神仙,虽然年逾古稀但仍是神采奕奕。只见这位老神仙右手柱着拐杖,左手牵着一个胖娃娃走了进来。进门便说:“憨娃,我给你送个孙子,好好待他。”说罢,将手中的娃娃送到憨大大跟前,憨大大起身赶紧上前接着这孩子。忽腾一下坐起来,唉!原来是一场梦。憨大大翻个身想继续睡,可翻来覆去再也睡不着了,便窸窸窣窣穿起衣裳依偎在老槐树下“叭叭”地抽着旱烟袋进入沉思。

等鸡叫了二遍,天边泛起了月肚白,他站起身打算去黄河边儿溜溜腿散散心。沿着河沿儿走着走着,看见一个约摸六七岁的孩子拿着一个破渔网在网鱼。便来了兴趣凑上前去,问这孩子怎么一个人在这儿网鱼,家中大人呢?孩子看着憨大大,怯声声地回道:“我爹娘死了,两天没讨上饭,捡了个破渔网,看看能不能网上鱼。”憨大大听孩子说的这么可怜,连忙又详细地询问了孩子家里的情况。原来,这孩子名叫铁蛋儿,今年七岁了,她娘生下他以后得了产后风,没等满月就死了,他一直跟着爹过日子,他爹去年得了肺病,因没钱医治,二十多天前他爹喘着喘着也死了。自己在黄河边独自流浪大半个月了,靠着讨饭勉强活着。憨大大虽然自己穷困潦倒,但他心地善良,见不得别人受苦,他看铁蛋儿无依无靠就将铁蛋儿领回家,给他拿了馍馍咸菜又烧了碗热气腾腾的鸡蛋茶,铁蛋儿吃饱后就在憨大大家睡下了。

憨大大看着睡梦中的铁蛋儿不由想起昨夜的梦,这不就是白发老神仙给自己送的孙子吗?他仔细瞧瞧这铁蛋儿长得和昨晚那个娃娃简直是一模一样啊。憨大大高兴极了,自己终于有孙子了。自此以后,憨大大和铁蛋儿这爷孙俩每天一起种田一起吃饭一起睡觉,憨大大带着铁蛋儿在老槐树下玩起了丢羊拐、猜灯谜、骑大马、转圈圈的游戏,每到四月槐花怒放的时候,这爷孙俩上树薅了槐花儿蒸包子、拌槐花、槐花炒鸡蛋,爷孙俩相依为命幸福地生活着。

老槐树

一晃十几年过去了,铁蛋儿长成大人了,这憨大大也已经老态龙钟,身形佝偻,双目混浊。平时做饭、洗衣裳、农活全靠铁蛋儿支应。这天憨大大柱着拐杖亦步亦趋挪到老槐树下,这棵老槐树尽管历尽沧桑但依然顽强坚韧,粗大的枝干上长满了翠绿的叶子,展示着生命力的强大。憨大大依偎着老槐树对它说:“老伙计,我快要死了,我和你相伴了一辈子,值了!咱们下辈子再见吧。”说完就慢慢秃噜在老槐树下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恍惚间,那个给他送孙子的白发老神仙又出现了,他笑呵呵地说:“憨娃憨娃,你不会死的,你还有二十年阳寿呢,你要好好活啊”。话音刚落,老神仙就不见了。憨大大似睡非睡之间被铁蛋儿搀扶起来抱到床上,这一夜憨大大睡得真香啊。

次日清晨,憨大大忽然像换了个人似的,不仅自己穿衣服,自己洗漱,自己下地,而且手脚灵活步履矫健。连憨大大自己都不敢相信一夜间竟有如此大的变化。他把老神仙说自己还有二十年阳寿的事儿告诉铁蛋儿,铁蛋儿也高兴坏了,说以后会好好孝顺爷爷,让爷爷过上好日子。

不久,铁蛋儿就和村上的一个姑娘成了亲,这姑娘贤惠善良,她和铁蛋儿感情很好,对憨大大也非常孝顺。没几年便为憨大大生下了孙子、孙女,一家五口人和和美美地过日子,看着可爱的孙子孙女,憨大大时常回想起自己的幼年时光,那时有爷爷有爹娘陪在身边,多幸福啊!

二十年就这么慢慢地过去了,憨大大现在也九十多岁了,爬满皱纹的脸上写尽了岁月的苍桑。他身上没有一点力气,呼吸也如游丝一般,他硬撑着让铁蛋儿将自己抱到老槐树下。此时的老槐树也仅剩下秃秃的褐色的树干,稀稀落落地挂着几片枯黄的树叶。憨大大深情地抚摸着老槐树,将脸贴在皱巴巴的树干上不停地流着泪。他好想回到小时候,好想见见疼爱自己的爷爷和爹娘啊!憨大大至今还能清晰地记起娘把自己抱在怀里柔柔的、暖暖的感觉。爹年轻时嗓音多么洪亮,骑大马,转圈圈,和爹上树薅槐花儿。慈蔼的爷爷永远都是笑呵呵的模样,耳边仿佛响起猜灯谜的声音,还有过年时热热闹闹吃饺子、贴对联、放鞭炮,一幕幕亲亲热热的场景……

夜晚憨大大眼瞅着快要断气了,铁蛋儿一直守在床边儿,看着爷爷又心疼又不舍,一个劲儿的擦眼泪。铁蛋从恍惚的泪光中看见一位白发老神仙柱着拐杖颤微微地走进来,对着床上的憨大大说:“憨娃,憨娃,我是老槐树啊!二十年前你的阳寿就到了,我舍不得你走,就求了城隍爷,把我的寿命匀给你了二十年”。“咳咳咳”,老神仙咳了几声,继续说道:“现在咱们俩的寿命都到时辰了,我来接你,咱们该走了”!这时铁蛋儿隐隐约约看到一团白白的薄雾似的人形,顺从地跟着老神仙缓缓走出了家门儿。

此刻床上的憨大大永远地闭上了双眼!而那棵矗立在五龙口村上百年的老槐树,再也没有发出过一根新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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