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会连(江苏)

大疤儿是别名。其实大疤儿是有大名的,他叫王根生。只因大疤儿是随娘改嫁带到小王庄村的。养父家还有一个比大疤儿小两岁的弟弟,叫王志武,人喊他小武。大疤儿来后,改随父姓叫王根生。娘改嫁到养父家,只过了三年,养父就死去。村里人说大疤儿的娘是丧门星、尅夫。在一次放学的路上,村里一群孩子不光欺负他,打他,孩子们还一齐骂他是“野种”。那一次,他疯了,拼命和他们打。自从那次后,在他的左脸上就留下有铜钱那么大的疤儿。从此,村里人都喊他大疤儿。大疤儿有苦,有一种难以说出的苦。

一日,大疤儿娘听说村里小学缺少一名代课教师,娘心疼自己的儿子,娘就三天两头往大队长家里跑,这样也就惹来一些流言蜚语:才几天,就受不了?啧啧!这娘们还是有风韵的。

大疤儿听到村里人说有关娘的风言风语,回家问娘。娘含泪对大疤儿说:“娘不像人说的那样,娘没那事儿,娘是想让你好。”娘说的再多再好,大疤儿还是死活都不信。闹腾了几天,一天深夜,月色朦胧,大疤儿娘悬梁自尽了!

大疤儿望着躺在床上的娘,扯着嗓子痛哭着:“娘啊!都是我不好!都是我害了你!我不该……”

娘走后,大疤儿常常跑到娘的坟前伤心痛哭!

从此,大疤儿不说不笑,见人也不理,很长一段时间,像变了个人似的。村里人见了,都说:大疤儿怪可怜的,就按她娘说的去学校代课吧!

大疤儿进校,没什么文化,只能代一年级的课。但大疤儿肯学,跟老师学很诚心,对孩子又热情。老师和孩子们也都喜欢他。

大疤儿一直代一年级的课,由每月领9元的补贴长到13元。大疤儿每月只能留3元吸烟钱,剩余全都交生产队记工分。大疤儿人是大了,但不论在校,还是在家都像个孩子。娘去后,大疤儿和比他小两岁的弟弟小武在一起。小武也不聪明,但很老实,也只上中学毕业,就在家干农活。兄弟俩常常是饱一顿,饥一顿的。村里人看了,又说:两个孩子怪可怜的,该有个家啦!

有人说,就有人张罗,有人想帮大疤儿说个媳妇,说了几个都没成。姑娘说:“脸有个疤儿怪吓人的,兄弟俩三间草屋,怎么住?!”

杨庄有个姑娘叫槐花。槐花出生时,院前的槐花正开花,爹娘说,咱姓杨,又逢槐花开,就叫她槐花吧!

槐花可着劲儿长,长到谈婚论嫁时,身细如柳条儿,脸白如槐花儿,走起路来一身轻。

一次槐花和媒人来大疤儿家看家。槐花没看中大疤儿,却看上了他弟弟小武。小武和大疤儿到底不是一个爹娘生的。小武长得高高的,白净净的,说话爱带笑。槐花和小武倒也很般配。也许是一见钟情吧,俩人就同意了。

槐花和小武俩人虽然愿意了,但槐花爹娘却不同意,弟兄俩,没房,破屋的,非得要什么牦猴羊,盖子猪,三转一响红瓦屋。在当时的集体年代,对于大疤儿来说,的确是天文数字。村里好心人知道了,就说:咱们拾芝麻凑斗,有钱出钱,没钱出力,添砖加瓦,为小武张罗。生产队又免去大疤儿一年上缴的代课钱。槐花和小武两人的婚礼也就办起来了。最后,大疤儿便搬到学校去住了。

那天晚上,大疤儿又跑到娘的坟前伤心痛哭了一夜!

槐花和小武婚后,时间不长,左邻右舍就看出来了,槐花是缺了一根管用的弦,一颗好使的脑袋,光有长相,却不顶用,光好看,过日子难。谁也没想到小武娶了个花瓶在家里摆着。槐花由着性子来,好吃懒动,油瓶倒了也不去扶回。为了吃穿经常和小武吵、闹、哭。村里人见了小武问:“怎么,又吵了!”小武听了,只是嘿嘿地笑笑:“没有呀!”但这种笑,是不自然的,不平常,让人难以揣摸的。

土地承包到户后,村里的人都卯足劲儿干,可是槐花还是院子不出,脚不沾田地,就是赶集上店积极,什么样的家也经不起她这样折腾,稍有不如意,还使性子,甩筷子,摔碗的。弄得小武焦头烂额,面容憔悴,无精打采。

金黄的九月夜,月色朦胧,凉风习习,蟋蟀在豆叶上“唧,唧,唧,”叫着。住在村头的小武怀揣着蛇皮口袋像幽灵似的闪身躲进夜黑月暗的田野里,这块的棉花,那块地的玉米,一袋一袋,往家送。

隔三差五,不是陈家少了棉花,就是王家少了玉米,少是少,就是不知是谁干的。村民常常在一起骂:“也不知是哪个缺德鬼干的?”

一天清晨,麻三手砸着小武的门,骂骂咧咧。骂声惊来了左邻右舍,村民们来到小武院前。小王庄村不大,屁大一点事撒泡尿时间都能传遍,更何况麻三大呼喊叫的。

麻三和小武,槐花在吵骂着。麻三说;“你偷了我家的棉花。”小武,槐花死活不承认,并说:“你麻三诬赖我们。”

正在他们吵得不可开交时,村长来了,也不知是村长自己知道的,还是谁告诉他的。

槐花拉着村长哭哭啼啼说:“村长你得跟俺作主,他棉花少了说是俺偷的,凭啥说是俺?”

麻三连忙抢着说:“不是你是谁,俺绝不冤枉你?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

麻三边说边拉着村长来小武的屋后的苇塘边,只见苇塘里一大堆新剥的棉花壳。麻三弯腰拾起举着一个棉花壳振振有词对众人说;“大家都看看,这朵棉花壳后,有一根系上细小的白线。这是我昨天傍晚时。我特意在留下来的好棉花系上的。”小武,槐花,见了无话可说。村长,众人见了,都摇摇头。麻三,村长又来到屋里看见新剥好的棉花(原来,小武从棉花地里摘回时,又不敢开灯,只好黑灯瞎火地剥)。事后,村长把小武带到村部处理。大疤儿又带着小武到麻三家赔理,赔偿,又让小武在村里大广播作检讨,写保证书。大疤儿又找村长、书记好说歹说,千万不能要小武去蹲牢。

这一晚,大疤儿又来到娘的坟前,再次伤心地痛哭起来。

这一年秋收秋种,又逢干旱,麻三忙的脚手连天的。麻三耕完种好二亩地,天也就黑了,回到家里,收这拾那,却忘了把拴在棚里喂好的枣红马牵进屋里。黎明时,麻三起来小解,才发现院子里的枣红马不见了。左找右找,没找着。院子里就那么大。即使马挣脱了绳,也跑不出院子的。虽然土院墻不高,但马是不可能蹦过去的。院子有门,门也是锁着的。麻三又来到门前,门是关上,没锁。麻三左思右想,才知不好,马是肯定丢了。

麻三轻手轻脚来到小武院门前,趴门缝往里望,堂屋黑灯瞎火,也没什么动静。凭小武人小单薄不可能杀死马的。麻三想,这马不能杀,很可能被卖了。

麻三回家,喊来亲戚六人,立刻兵分三路往褚兰、双沟、后程三集急奔而去。麻三和他的弟弟赶到二十多里路的牛市时,太阳才刚露红。街上已有三三两两的人。麻三并没有从街大道直奔牛市,而是穿巷从小道悄无声音接近牛市,像做贼似的偷偷地窥视着。终于在牛市里的屋角处发现了那匹枣红马,那马正不耐烦地用前腿趴着地。光有马没有人,麻三并没有立马上去,而是继续躲在远处,等啊等!

太阳爬到三竿高时,有中年人溜到马前问:“谁的马?”

“我的”一人急匆匆地从屋里跑出来,正是小武,他们俩叽咕好一会儿,麻三弟俩才冲到跟前。小武发觉时,想跑已来不及了,被麻三的弟弟抓个正着。

事后,大疤儿再三求情,小武还是被判了两年徒刑。

那一晚,大疤儿再一次来到娘的坟前,伤心痛哭!

小武蹲监后,大疤儿更忙了,白天除了上课,还得早起晚睡忙着干农活,忙着收割,耕种。

这一年的暑假刚开始,槐花偏偏病了,病得还不轻,患了肝炎,肝腹水,肚子鼓得像麻子。医院,半个月的住院,大疤儿不得不伺候着槐花,端吃端喝,换水喂饭,扶着槐花上厕所,半夜三更的,端屎倒尿的。

槐花出院回家继续治疗,大疤儿也不得不从学校搬回家侍候着槐花。大疤儿白天下田回来,还得再做饭。有一次深夜,槐花肚痛得嗷嗷叫,睡在隔屋里的大疤儿听见了,连忙起来赶进槐花房间。只见槐花光着身子躺在地上,槐花虽然是有病的身子,但那女人的一切还健在的,胸前的两朵春百合,还是那么圆。这一切,是大疤儿头一次看到。大疤儿呆呆地站在那儿。槐花痛哭着:“看!看!还不把我弄上床。”大疤儿从中醒悟,连忙把槐花抱上,盖好被子,倒水喂药,直到黎明才离去。

大疤儿中药、西药一付一付煎着,槐花一次一次喝着。大疤儿母鸡、鸡蛋的买着,槐花一天一天吃着。槐花也一天一天好起来。大疤儿一月一月的代课钱交给了槐花,槐花也一月一月丰满起来。

槐花终于好了。槐花病了两年,大疤儿也瘦了两年。小武蹲了两年,小武也蔫了两年。出来后。槐花把大疤儿也越攥越紧了,她不能让这鸟儿飞出手。槐花说什么也不让大疤儿回校,留住大疤儿,留他干活,留他挣钱花。大疤儿稍有点做不到的,槐花也像对小武那样指指点点,甚至骂骂咧咧。村里说,槐花不该这样待你。大疤儿说:“她有病,心情不好。”

不管谁跟大疤儿提亲,槐花只要知道,她就会骂谁,跟谁急,说人想骗他的钱,不怀好心。

村里人也说:“大疤儿怪怕槐花的,一定有什么把柄攥在她手里。”

一天夜晚,吃完饭,大疤儿坐在饭桌前对小武和槐花说:“我得回校住。”槐花生气说:“咋啦!我哪点对你不好!”

大疤儿说:“我得走,我不能再在家住。”

“不行!”槐花不容大疤儿再说下去,并扬言道:“你要走,我就把你偷……..说出去”

“你!你!”大疤儿铁青着脸说不出话来,捡起饭桌下的菜刀夺门而出

小武望着被激怒的大疤儿哥,槐花虽然在夜里多次对他说,大疤儿对她如何如何,但小武还是有些不相信,大疤儿哥不会做那样事的。

小武也跟着跑出来,高喊:“哥哥,你回来!”

这一夜,小武追着大疤儿。大疤儿跌跌撞撞来到娘的坟前。小武抱着大疤儿哥不放:“哥哥,我信你的!你不会的!你不会做傻事的!”

小武死拉硬拽夺菜刀,但是,大疤儿还是砍掉一个小拇指,并声嘶力竭地失声痛哭:“我的命好苦呀!”

大疤儿小拇指掉了,鲜红的血从指头一滴一滴往下流着……

注:图片来源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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