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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董凌燕

百步街街头的梧桐花又开了。

在繁花似锦的春天,梧桐花并不起眼。梧桐树属于落叶乔木,冬天是光秃秃的。春天来了,任凭身边的香樟换装樱花烂漫,它无动于衷;直到春末,梧桐花耐不住性子了,她先生发了出来。如鳝鱼头一般的黄棕色花苞一簇簇的从棕褐色的树皮里拱出来,紧绷的花苞丝毫没有花苞应有的柔嫩,倒似象地下党面对敌人时紧闭的嘴巴,硬而倔强。

梧桐的枝干是遒劲的,花苞又是这样硬邦邦,所以即便已被春风俘虏,梧桐树依然是冬天冷峻的样子,直到某一天,花苞终于按耐不住春风的鼓动,她裂开了嘴巴,浅紫色的花朵徐徐而出,最终伸展出一朵朵喇叭样的花。当花怒放的时候,叶子也陆续长出来了。梧桐花是甜的,所以每年梧桐开花的时候,空气里会弥漫着丝丝的甜香,似有若无,不经意之间你能闻到,若故意去追寻她的味道,她却倏忽不见了。

苏北平原上多种植梧桐树,因为它生长期短,短短几年就可以成材,成材了就可以卖钱,这是农民们的经济来源之一。

小时候,我在徐州乡下的一个村子里长大,那是一个很小的庄子,不过两百多户人家,偏僻贫穷落后。在城里人的眼中,也许会觉得那里的孩子很可怜。吃,能吃饱就不错了;穿,能穿暖就很好了;玩,谁家有闲钱买玩具啊。

可是,我在那里生活的十年,却是一生中最快活的十年。村里的小路旁、村头的渡桥边、村西的河沿上,到处种植着梧桐树,每年春天,当榆钱已落槐花变老的时候,梧桐花就盛开了。梧桐树是高大的,于是,一树一树紫色的花朵如火焰般燃烧在村子的上空。

我站在树下往上看,只能看到一朵朵浅紫色的花朵的背影,因为她们都是向着太阳开放的,所以,幼小的我总是有一个心愿,什么时候我才能从上往下看看那些花朵呢?我想看看她们的花心。那时,村里全是平房,直到上了大学,碰巧教学楼前有一棵梧桐树,那年春天,我终于能够俯视梧桐花开,却远没有想象中的绚丽,因为俯视她的时候,她的背景是沉闷的大地,梧桐花的美需要天空的衬托。花朵把天空当成了画布了,她们是一群看似静默实则顽皮的精灵,东摇西摆的变换着身姿,她们一会儿在画布上描绘出一位娴静的淑女,风一来,她们就给画布描绘的乱七八糟了。

梧桐花不仅好看,还好吃。在花开最绚烂的时候,我们爬到树上,摘下梧桐花,从花蒂处吸食花蜜,特别甜,如果用力过猛,会把花蕊吸到嘴巴里,花蕊是苦的。当梧桐花落的时候,我们大把大把的捡拾,把花朵扔掉,只要花苞时外面的那层如鳝鱼头一般的花托,要花托干什么呢?回家央奶奶用线串起来,串成一串,蜿蜒如一条蛇,我们提搂着这条“蛇”在村里晃荡,看到谁就趁其不备吓唬谁,被吓的人“哎吆”叫一声,然后是“熊孩子”的骂声,我们乐此不疲的享受着“吓人”的乐趣。

秋天来了,梧桐叶落了。梧桐叶子很大,象大人的大巴掌。每家的奶奶仿佛都有一根长长的粗如细筷的铁针,铁针后拖着长长长长的一根粗线,每家的孩子拿着铁针拖着粗线去穿梧桐叶,把梧桐叶串成一串串的,串成一串就送回家里的灶窝里,因为那是一个连柴火都缺少的年代。我依然记得每当我串了一串梧桐叶飞跑着送回家给奶奶时的那种快乐,如飞翔一般的快乐。如今,奶奶已经去世十一年,平日里难得再想起她,人多的时候说起她,只是呵呵一笑,说我的奶奶如何聪明又如何彪悍,一个人的时候想起她,却总是会流泪。

跟随父母从乡下搬到镇中学家属院里居住,院子里种了两棵梧桐树。两棵树本来一般粗细,其中一棵树因为我弟弟在它身上狂练飞镖而明显的比另一棵细,树冠却是一样的茂盛。每年夏天,妈妈都要趁着好天气拆洗棉被。

茂盛的梧桐树下是妈妈缝棉被的绝佳地点,因为荫凉。妈妈把席子铺在树荫下,再铺上一层被里一层棉花一层被面,就开始从四周到中间一圈一圈的缝,我帮不上什么忙,我只是躺在被子上打滚,妈妈缝到哪里我就滚到她的另一面,妈妈不时的吆喝我,“熊妮子,你多大了,帮不上一点忙,还在这里瞎捣乱,看你将来到了婆家可咋办?”我喜欢听妈妈这样微带生气的叱骂,头上是层层树叶,树叶之上是灼热的太阳,身下是软软的被子,鼻子里能闻得到浆洗干净的棉布的味道,有点清冽,有点温暖,幸福,原本就是这样简单。

高中的时候,脑袋开窍,开始喜欢唐诗宋词。“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每到下雨天,父母弟弟都睡着了,我一个人安静的听雨打梧桐,滴答淅沥的雨声令我第一次体会到哀愁的美感,原来,情绪是多元化的,并不是只有快乐才是幸福,哀愁,更打动人心。“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初次读到这首词,我简直被震撼了,原来有人可以把文字排列的如此优美。

每逢月圆之夜,我偷偷的溜出房间,一个人站在梧桐树下遥想李煜当年的心境,虽然少年不识愁滋味,却还是竭力的想象着离愁的美感。“桐花万里路,连朝语不息。心似双丝网,结结复依依。”第一次读到这首诗是在胡兰成的文章里,他写与张爱玲情深意笃时,是“桐花万里路,连朝语不息。”就凭这句诗,就能想象到胡兰成的风雅,能让张爱玲动心的男人必定不是一般人,虽然这个男人爱不伪情不专,但是爱就爱了别问值不值得,这本来就是张爱玲的风格。

苏州人多不识梧桐花,百步街街头的那棵梧桐树独独是为我开放的吗?我不能辜负它的美意,下班回家有两条路,我本来常走另外一条,而在梧桐花开的时候,我必定走百步街这条。只是远远的看一眼,心里就是熨帖的了。

梧桐花开又一年,每一天都将成为往事。往事,会润泽我们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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